疫情下的第6個月。
來源|多知網
文|任雪蕓
圖片來源|Unsplash
在北京這樣重視教育的大城市,無數(shù)線下教培機構緊密交織,他們既是這條教育產業(yè)鏈上的建設者,也是北京當下一流教育水平的見證者。
在全國抗疫趨于平穩(wěn)之際,北京新發(fā)地聚集性疫情使得抗疫警報再次拉起。
目前,這場依舊望不見盡頭的“戰(zhàn)爭”還在大口吞噬著線下機構的生存空間,而每個教培行業(yè)的從業(yè)者也在這種無法確定的未來中持續(xù)搖擺。
我們找到了一些北京的培訓機構,他們有的轉頭奔向了在線,有的在資金的壓力下試圖離場,還有的選擇在原地等待。他們都是艱難抗“疫”的求生者,在用自己的方式與這場“災難”進行著對抗。
01
“我曾想過把機構給賣了”
北京宣布再次停課之前,程磊(一家素質教育機構創(chuàng)始人)把機構的開工通知都發(fā)群里了,可誰又能想到呢。
半年以來,這并不是他第一次感到失望。
1 月中旬,程磊回老家過年,坐火車時都沒戴口罩。當時的他還帶著那種“盲目”樂觀的心態(tài),沒想到火就能燒到自己身上,更沒想到還能一次又一次地復燃。
相比 2 月開始發(fā)酵的疫情,這次停滯給線下機構帶來的心理負擔會更重。用程磊的話講,本來看到希望了,結果又是當頭一棒。
而讓他懊悔且無奈的是,疫情初期,由于樂觀的心態(tài)和素質類學科本身的特性,壓根沒考慮過線上教學。
帶著“賭”一把的心理,程磊選擇了停課,可事態(tài)卻并不如想象樂觀。
時間一晃,三個月過去了,六個月又過去了。“說實話,現(xiàn)在轉線上確實有點兒晚了,而且我們是非剛需品類,想讓家長和孩子買單也很難。”
6 月下旬,察覺到暑假復課無望以后,程磊想盡辦法加入了各大教育群,試圖從里面找到一些教育機構的收購方。
在當下的北京教培市場,程磊并非個例。隨著復課時間的推移,試圖通過收購解決燃眉之急的機構越來越多。
整體來看,這部分機構大都不具備轉線上的能力或者條件,校區(qū)在 3 個以下,年營收在 100 萬到 500 萬左右。
更揪心的是,在目前買方市場主導的大背景下,北京甚至出現(xiàn)了一批專門抄底的收購者。比如,一個機構打算 100 萬轉讓,可能收購方會進行“惡意”砍價,嫌太低就放著,接著虧,等過兩個月再問,直到機構扛不住為止。
兩周時間過去了,多方咨詢下來,程磊求收購的心也最終歸于平靜。
一方面是條件不好談,怎么談、跟誰談都是吃虧。另外一方面是考慮到未來,作為一個在教育行業(yè)摸爬滾打小十年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,口碑真的太重要了。
如果還想在教育行業(yè)做下去,那撐下去的決心就必須更加強烈。程磊心里特別明白,如果現(xiàn)在做了“逃兵”,那就意味著放棄了當前的市場,而且很可能意味著無法卷土重來。
02
“我開始想象回老家工作的狀態(tài)”
栗子和男友在同一家線下機構的不同分校做書法老師。
自 2 月初起,他們所在的機構已經停了 5 個月的線下課,而這也就意味著,在長達 5 個月的時間內,兩人每月的收入加起來還不到 5 千塊。
“我們住在西五環(huán),三居室的主臥,加上水電服務費,房租算下來每月就得 3 千多,扣完還剩不到 2 千,真的是勉強度日。”
兩個人在為數(shù)不多的存款下強撐了 3 個月。5 月左右,栗子所在的機構開始提供在線授課方案,老師的收入構成調整為最低薪水加上在線消課的課時費。
可是,這并沒有從根本上緩解栗子當下面臨的經濟危機。
根據其當月拿到的收入來看,一節(jié)一個半小時的課,課時費平均下來不足 20 元。同時,由于學生上課意愿不強,相比去年同期,在線消課量僅為線下的五分之一。
這讓栗子陷入了更為長遠的惶恐之中。
她的擔心在于,就算恢復線下課以后,孩子們積壓的課時也夠消耗一陣,而這也就意味著,以往在總收入中占比較大的提成部分很有可能面臨大幅收縮,甚至一分錢都拿不到。
時間進入 6 月,為了維持生計,栗子的男友最終決定跳槽到一家在線教育公司。
與此同時,栗子在招聘平臺上也投了不少簡歷。不過,讓她倍感失望的是,目前市場師資流動似乎同樣處在一個低迷的狀態(tài),回復到她的基本都是銷售崗位。
不想把大量的時間花費到與收入不匹配的工作中,也不想貿然換到一個不喜歡的工作中,栗子最終跑到了盒馬做兼職,這是她來北京之前從來沒想象過的事情。
“沒什么目的,就是補貼家用,然后避免在家胡思亂想。”
更為深刻的考驗在于,這場疫情讓栗子和男友開始思考在北京繼續(xù)工作的可能性。“以前我們沒想太多,疫情抽干了水,這些問題也就順勢浮上來了。”
當下,栗子和男友已經開始將目光看向家鄉(xiāng),“趁著這段空閑時間,我想準備考考家鄉(xiāng)的公立校教師。”
03
“要節(jié)流!要開源!”
疫情既然發(fā)生了,既然不知道什么時候開業(yè),那就盡可能把支出減到最小。
李天在北京開了不到十家的親子游泳機構,整體算下來,每個月的房租支出達到了百萬級別。疫情初期,李天開在門頭溝地區(qū)門店的房東主動減免了半年左右的房租,其他有的免了一個月、兩個月,當然也有沒免的。
用他的話來講,減免房租這事兒真不能強求。
因此,為了緩解房租壓力,在 6 月份準備復課之前,李天主動跟多校區(qū)的房東簽定了一個協(xié)議,其中具體談到了房租的支付方式。
面向每個校區(qū),李天先交一個月或兩個月房租,等著開業(yè)以后,再根據未付房租的比例進行分配,比如每個月付當月的 1.5 倍租金,直到不再欠房租為止。
除了房租減免以外,在機構資金的節(jié)流層面,一些 k12 教育機構都會利用優(yōu)化校區(qū)減輕現(xiàn)金流的壓力。但是,對于李天和他的機構而言,這一動作卻并不具備參考價值。
核心在于,與學科機構不同,高端親子游泳的裝修和設備,一個店投入下來近 500 萬,撤店的成本反而更高。
目前,根據公司賬面的現(xiàn)金,李天估算,機構還能撐到年底。與此同時,為了將機構的生命周期繼續(xù)延長,在縮減能力范圍以內的開支以外,他同時嘗試了各種開源方式。
“在疫情比較嚴重的三月份,我們圈里流傳著這樣一句話,誰都不知道一個培訓機構老板身后有沒有一個口罩廠。”
這并不是一句玩笑話,5 月份之前,李天真的去賣了口罩。“說實話,真沒賺到什么錢,也就是補貼了家里幾個月的生活費。”
不過,賣口罩這件事本身,讓李天在十多年的創(chuàng)業(yè)經歷中產生了更為深刻的感觸:“作為一個老板,我需要想著公司的現(xiàn)金流,我本行是教育行業(yè),但是同時,我也是一個養(yǎng)了幾十個員工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。非常時期,只要能合理、合法地搞到收入,我肯定會去嘗試。”
進入 5 月以后,李天開始逐步擴大個人咨詢業(yè)務的比例,針對教育行業(yè),他提供了開店咨詢、轉讓資源對接等服務。
幾個月下來,李天做成了 3 個案子,拿這部分收入進行計算,的確能沖抵機構支出所帶來的部分損失。
04
“把目光暫時投向內部”
“在這次疫情中,無論是活下來,還是選擇退出,并不代表著哪個機構更厲害,只是誰更幸運而已。”
疫情突襲前期,一家素質教育機構的創(chuàng)始人李勇正好拿到了一筆投資。這的確是出乎他意料的一筆資金,也正是這筆資金幫助他平穩(wěn)渡過了危機。
根據他的估算,如果沒有這筆錢,自己的機構同樣會在疫情中陷入被動。
6 月上旬,李勇所在的機構正式發(fā)布了線下選課通知,打算在通知后的一周左右開始線下課。由于北京疫情的發(fā)酵,這次嘗試只得緊急叫停。
不過,讓他心落下來的是,根據家長和學生初步選課的情況來看,大家對回到線下的意愿度很強。“孩子們都有社交的需求,聽到線下復課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見到小伙伴了。”
帶著樂觀的心態(tài),李勇選擇暫時將目光投向機構內部的自我更新。一方面著力調整校區(qū)分配,一方面持續(xù)迭代線上課程。
從調整校區(qū)來看,李勇的出發(fā)點在于希望在這段時期找到更符合機構和家長、孩子需求的場地,比如,能夠讓家長更好停車、更加方便學生出行等。
“我們一般會將調整范圍設定在三公里以內,核心還是為了提高客戶的滿意度,在確定調整校區(qū)之前,機構工作人員也會和學生、家長進行一一溝通。”
目前,李勇按照線上課程推動機構的正常運轉。根據他的觀察,幾個月線上課程下來,家長整體認可度較高。
根據他的發(fā)現(xiàn),疫情初期,很多家長對線上教學持觀望態(tài)度,擔心線上教學效果。北京疫情延長反而加速了家長對線上的認可。
從另一個層面來講,李勇認為這也是一種幸運。
在這次疫情反復前,機構內部抱的更多是對恢復線下的期待,而疫情的反復讓每一個人意識到了危機。這讓他意識到,對于教育行業(yè)而言,線上化幾乎是不可逆的趨勢。
目前,李勇和其團隊已經在考慮,如何有節(jié)奏、策略性地去收縮線下。
不過,由于時機特殊且線上投入成本相對較高,他們還是選擇保持高度謹慎的態(tài)度,在小范圍的業(yè)務進行低成本的嘗試,包括系列課程體系的研發(fā)和在線系統(tǒng)的迭代。
“晴天的時候,現(xiàn)金流充裕才可以做這個工作,現(xiàn)在肯定不是這樣花錢。在生死面前,無論是營收還是未來的發(fā)展,真的都不值得一提。”
05
結語
災害面前人人平等,這種天塌下來的事兒,每家都是一樣的,而且不分大小機構,也不分什么技術強弱。
對于大機構而言,由于學生多、老師多、校區(qū)多,其在應對的整體策略上靈活性較小。而對于中小機構而言,盡管資金實力不夠強,但是在應對方案上卻能夠更加靈活。
比如,有些新開機構而言選擇暫停腳步,等疫情過去之后,再考慮入場。有些撐不下去被迫轉讓或關停的機構,開始學會抱團取暖,積極尋找專業(yè)機構和服務平臺的幫助……
盡管機構自救的方案存在或大或小的差異,但是,相同的在于,對于每一位創(chuàng)始人而言,只要能活下去,每個辦法都會去嘗試。
根據當下北京疫情的發(fā)展態(tài)勢,多位機構創(chuàng)始人按照 9 月恢復線下做出了新的預案。不過,用李天的話來講,現(xiàn)在大家都沒有想太多,還是以政策為前提。
“或許,我們又找到了更好的解決方案呢,我始終相信一切都有轉機。”(多知網 任雪蕓)
(*文中受訪對象皆為化名)